20年前的大西洋惨案，说明比赌博还有害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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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9月2日，晚上8点18分，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一架飞机加速滑行，随后腾空而起，向着大西洋方向飞去。
这架飞机是瑞士航空的MD-11三引擎客机，航班号为SW111，执飞任务是从美国纽约直飞瑞士日内瓦。当然，这家公司并不是今天的“瑞航” - 瑞士国际航空，具体请看下文。
麦道MD-11型客机，它是麦道DC-10的现代自动化改良版
连同机组人员在内，这个航班上有229人。
纽约是联合国总部所在地，日内瓦也有着联合国第一大办事处，因此瑞航111班机也被戏称为“联合国班车”，经常有联合国官员和全球知名人士乘坐这趟航班往返两地之间。
这次也不例外，联合国难民专员办事处行动主管皮尔斯.格雷特、世卫组织艾滋病项目负责人乔纳森. 曼、沙特王子阿卜杜勒·拉赫曼以及其他几位杰出企业家和科学家正在头等舱享受着先进空中娱乐系统带来的惊喜。
这套系统是瑞士航空斥巨资为头等舱贵宾们精心准备的，包括10英寸的液晶显示器、座椅调节、信用卡赌博等名目繁多的娱乐项目，目的就是为了消除漫长旅途中的困顿和乏味。
资料图：瑞航111班机头等舱配置与此类似，很多人认为优于今天的水平
这趟班机的飞行员也很专业。机长乌尔斯·齐默曼(Urs Zimmermann)，那一年50岁，已有了10 800小时的飞行时间，他是瑞士空军飞行员出身，虽然已经退役，但曾经的军人身份在他身上刻下了服从指令、依规办事的烙印。
副驾驶斯蒂芬·洛（Stefan Löw）今年36岁，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飞行员， 同样瑞士空军飞行员出身的他已经执飞4800小时，与齐默曼机长搭档数年，二人一向配合默契。
半个小时后，飞机便爬升到万米高空，空中小姐开始为乘客进行服务。
23岁瑞士美女黛芬妮正在头等舱观看电影《泰坦尼克号》，作为联合国特邀嘉宾，她将有幸参加在瑞士召开的第29届世界经济论坛，这次来联合国总部就是为了筹划论坛准备工作，现在她终于要回家与父母团聚了。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今晚这架客机也将重演泰坦尼克号的悲剧——魂葬大西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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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起飞45分钟后，原先的宁静祥和被打破了。
驾驶舱内突然冒出一股烟味，齐默曼机长不禁皱起了眉头，不过他也没有太在意，这是当时喷气式客机的老毛病：飞机的空调系统会因为氟利昂老化而释放烟雾，一般而言，这些烟是无害的。
可是，这次的故障有点反常——副驾驶去检查空调出风口时，出风口附近的烟味并没有变重，而且客舱内居然没有闻到任何异味。
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的齐默曼机长选择了关闭空调系统，他的想法很简单：如果烟味还在，那肯定就不是空调的原因，而是出现了其他故障。
不幸的是，他的担忧成为了现实。当空调完全关闭后，驾驶舱内的烟味并没有任何的消散，知道问题严重性的齐默曼机长只能按照处置流程，通过无线电向地面呼叫：“Pan Pan Pan”（这是仅次于MAYDAY的紧急情况求救语言）。
位于加拿大蒙克顿的空管中心获悉情况后，立刻让瑞航111班机取得了优先降落权，并建议飞机降落在66海里（122公里）外的加拿大哈里法克斯机场。
飞机此时所处位置
可是，齐默曼机长却希望降落在美国波士顿机场——虽然波士顿机场有300海里（555公里）远，但齐默曼对波士顿的起降条件更熟悉，最主要的是，他并没有觉得驾驶舱冒烟是多么严重的问题，他指望着依靠QRH（quick reference handbook 快速检查手册）在空中就能排除故障，这样飞机就不用备降其他机场，航班也不会延误太多。
每个飞机上都会配备QRH
可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驾驶舱烟雾浓度也在不断提高，以至于两位飞行员只有带上氧气面罩才能正常工作。
事到如今，齐默曼机长也不得不同意就近飞往哈利法克斯机场。
哈利法克斯机场就在60海里（122公里）之外，蒙克顿空管中心因此建议飞机下降到3000英尺（914米）的高度，否则可能会影响飞机降落。
可是艺高人胆大的齐默曼机长并没有执行空管中心的建议，他决定让飞机在8000英尺（2438米）的高度巡航，他这样做也有他的道理——瑞航规定，遇到驾驶舱烟雾的情况需要花费20分钟进行检查，换句话说，瑞航认为即使有烟雾，也不可能在20分钟内就演变成大火，因为飞机上零件和线路都是绝缘耐火材料，即使有小火苗也会自行熄灭。
120公里、70公里、50公里、30公里…
飞机距离机场的距离越来越近，可是烟雾故障检查仍没有任何进展，问题依然很严重。
21点23分，机长齐默曼放弃了挣扎，他决定让飞机降落哈利法克斯机场。
飞机的飞行线路
现在他们要做的是抓紧时间放油，飞机上还多出几十吨航空燃油，如果不抓紧时间放出去，这些多余的燃油在降落时可能会使机体断裂。
与此同时，飞机关闭了客舱内所有的灯光，乘务长通知乘客飞机出现了一点小故障，不要惊慌，飞机马上即将降落。
到现在为止，汗水已经打湿了两位飞行员的衬衫，但面对只有30公里的哈利法斯克机场，机长齐默曼依然胸有成竹——即便飞机的故障没有排除，但只要再等7分钟，燃油一泄空，飞机很快便可安全着陆。
事实上，在执行放油程序仅仅两分钟后，飞机的情况突然急转直下。
驾驶舱内的烟雾猛地大了起来，甚至有明火从驾驶位后面冒出来，驾驶舱内的主警报器铃声大作，自动驾驶完全失灵，仪器也一个接一个失灵…….
《空中浩劫》第一季第4集重现了瑞士航空111班机事件全过程，图为视频截图
哈利法克斯机场空管皮克雷尔此时听到了耳塞里传来飞机急促而恐惧的呼叫：“MAYDAY，MAYDAY，MAYDAY，这里是瑞士航空111号航班。”
皮克雷尔急忙回复：“收到！111航班，你们发生了什么？”
但通话另一头已经没有任何讯息传过来了。
雷达屏幕上的瑞航111班机正在急速下坠，无助的皮克雷尔掩面痛哭，他差不多已经知道结局了。
21点31分，这架完全失控的飞机以每小时555公里的速度朝着大海猛冲过去，飞机瞬间粉身碎骨。
截图自空中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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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法克斯海岸边的居民被巨响惊醒，他们通报了当地的空管中心。
救援人员连夜赶往坠机点，试图搜救幸存者。
可惜，寂静的海面上漂浮着的除了零星的飞机残骸和凌乱的行李，就是一具具断臂残肢的尸体。
215名乘客和14名机组成员，全部葬身大海。
事故发生后，加拿大运输安全局，美国国家运输安全局、波音公司、瑞士航空公司和皇家加拿大骑警等6方机构组成的空难调查组立刻开始了工作。
可是，要想调查清楚这起空难事故的原因又谈何容易——剧烈的撞击让这架飞机撕裂成上百万个小碎片，各种电线线路更是达到250公里，而且海底深度足足有55米，不光如此，由于靠海岸很近，水下还有很多淤泥，这些都对打捞工作带来极大的困难。
但即使难度再大也必须让空难原因水落石出，否则其余同款客机就可能带着隐患飞行，其余机组成员可能仍旧执行着错误的规定。
只有查明问题才能避免悲剧再度发生。
调查组的前期工作比较顺利，黑匣子很快就找到了。
黑匣子显示，在机长齐默曼宣布“Pan Pan Pan”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飞机的飞行状态都是正常的，两位飞行员都在有条不紊地做着故障排除和降落准备。
但就在飞机坠落前6分钟，火势突然蔓延起来，导致飞机电源被切断，黑匣子也停止了记录。
线索到此止全断了，现在调查组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一条——飞机是因为驾驶舱起火导致的坠机。
可是，到底是油路起火？还是电路着火？亦或是人为纵火？
由于缺少对飞机残骸的深入分析，没有人能给出答案，这也让调查一度陷入了僵局。
紧接着，第二轮打捞在一个月后开始了。
这一次调查组租用了大型水上吊船，将飞机上的发动机、起落架逐一捞起，然后又安排蛙人下海，将能够找到的零星碎片打捞上岸。
被打捞上来的发动机
这些零部件都被运到位于加拿大哈利法克斯的军用仓库，在那里，经过数百名工作人员历时半年的辛苦工作，这些零部件都被分门别类地安装回飞机原来的位置上。
被拼接的飞机残骸
调查很快就有了重大突破。
在对飞机线路进行检查时，专家们发现最初的火源竟然是位于驾驶舱后方的一段电线，而这段电线连接的正是飞机头等舱让瑞是航空引以为豪的娱乐系统。这类系统当时相当罕见，而瑞士航空甚至为它加入了博彩功能。
赌博好不好，不同地区各有结论，但赌博本身不至于造成空难。调查组又将飞机娱乐系统改造时的排线图调取出来，经过仔细研究后，答案终于大白天下了。
飞机的娱乐系统被证明存在严重的设计漏洞：
第一、该系统运行功率过大，引起线路持续发热，并且电路还没有过载保护措施。
第二、当驾驶舱关闭客舱电源时，头等舱的娱乐系统竟不受影响，仍能正常运转。
这两个漏洞综合到一起时，发热发烫的电线不断地积聚热量，产生夺命电弧，让绝缘皮开始融化冒烟，然后又擦出零星火花，接着一发不可收拾地变成熊熊大火，最终引燃周围的一切，包括黑匣子记录仪的线路，包括齐默曼机长本人。
尸检报告显示，齐默曼机长身体被大面积烧伤，因为他在火势最大时试图用灭火器灭火，结果……
飞机的操控已经完全失灵，失控坠海成了必然结果，即便距离机场只有30公里，即便还有7分钟飞机就将降落。
痛心之余，人们并没有忘记机长一直在空中干的一件事情——按照瑞航QRH手册的规定进行烟雾排查。
难道不应该立刻就近降落吗？这岂不是拿乘客生命开玩笑？
愤怒的遇难者家属将瑞士航空告上了法庭，一方面，瑞航飞机的娱乐系统存在重大设计缺陷，另一方面，正是瑞航的硬性规定20分钟的烟雾检查，让两位墨守成规的飞行员未能快速降落到哈里法斯克机场。
瑞士航空百口莫辩，同意承担所有遇难者巨额的经济赔偿。
可当人们觉得空难调查大概就此结束时，调查组又有了重大发现。
随着对飞机残骸分析的深入，专家们惊讶地发现驾驶舱的金属竟然受到了593度高温的破坏，这让调查组所有人员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客机前部烧伤严重
是什么让大火能让机舱温度如此之高？
他们研究飞机生产时的绝缘耐火材料，并通过计算机模拟当时火灾发生时的场景，分析每一秒火势与物件燃烧程度的关联性，专家们大胆推测：一定还有一种助燃物让大火变得如此迅猛。
1999年9月，第三轮打捞正式提上议程。
调查组这一次租用了一艘世界最先进的打捞船——荷兰皇后号，这艘船配备了巨型抽取系统，能将海水连同淤泥和残骸一起抽到打捞船的中央货舱，然后再集中到特制水槽中便于人工检索，这样的话，哪怕是失事班机上最小的碎片也不会被遗漏。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次打捞果然又有很多的残骸被发现，在经过专家们数周的化学物质分析后，这场大火的帮凶终于原形毕露——它就是MPET材料（全称为聚乙烯对苯二甲酸酯）做成的隔热层。
在民航飞机的材料运用上，绝缘性和耐火性是硬性指标，任何飞机制造商都必须严格执行，可是瑞航在进行头等舱娱乐系统改造时，包裹电线的隔热层竟然是易燃物——MPET材料，也正是这个易燃物让这场火灾蔓延速度大大提高，最终变得无法挽救。
红色箭头所指处为飞机上的MPET隔热层
到现在为止可以完全认定，瑞航的头等舱娱乐系统改造是一个彻底的失败之作——电路设计失败、材料使用失败。
这些失败加在一起，最终让这架飞机在宣布“Pan Pan Pan”后14分钟便大火弥漫，回天乏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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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史上最漫长的调查耗时4年半，花费4千多万美金，经过3次不间断的打捞，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民航飞机上绝对不能使用任何易燃材料，即使是一片薄膜也不行。
这个结论的代价无疑是惨痛的——229条宝贵的生命与世长辞，229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再也无法团圆。
瑞士航空111号遇难者纪念碑
比如那位23岁的联合国特邀嘉宾黛芬妮，她的父亲伊安在爱女去世后抛下了日内瓦的所有财产，来到了加拿大圣玛格丽特湾——这片大海葬送了他唯一的孩子。
现在，他在这附近经营一家小餐馆。
面对永恒广辽的大海，面对潮起潮落的海浪，他说：
“我总觉得黛芬妮有一天会回来，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等她回家！”
2001年10月，瑞士航空在备受责难中宣布破产。如今的“瑞士航空”，是汉莎航空旗下的瑞士国际航空，已经不是当年那家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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